宿舍走廊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我抬头就看见林小满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往辅导员办公室跑。她的帆布鞋底裂了道口子,跑起来发出"啪嗒啪嗒"的声响,像敲在人心上的闷鼓。直到第二天专业群里炸开锅,我才知道这个总穿着褪色牛仔裤的女孩,在给车祸同学捐完二十块后,居然直接申请了贫困生募捐。
那是2016年9月,热浪蒸腾的开学季。当其他新生忙着装饰床位时,小满蹲在走廊尽头接电话,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弦:"爸,我找到发传单的活了,食堂每顿都有免费汤......"她挂断电话时,我看见她对着墙上的消防栓玻璃,把马尾重新扎得一丝不苟。
凌晨五点的开水房总晃动着她的身影。塑料水壶接满滚烫的开水,就着食堂五毛钱的白米饭,她能变出三顿"榨菜盖浇饭"。有次我撞见她蹲在楼梯间啃馒头,油纸里裹着半块腐乳,见我过来,她笑着晃晃瓶子:"这可是我妈亲手做的,要不要尝尝?"
真正让我破防的是那个暴雨夜。小满浑身湿透冲进宿舍,怀里却紧紧护着个塑料袋。"今天发完三百张传单,主管多给了十块钱!"她眼睛亮晶晶地掏出包卫生巾,"这个月终于不用撕作业本当护垫了。"窗外的闪电劈下来,照见她冻得发紫的嘴唇还在笑。
展开剩余50%女生宿舍楼下的银杏叶黄了又落,小满的帆布包永远塞满记账本。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:"11月3日,家教结款800;11月4日,给弟弟汇学费600;11月5日,药店买氟哌啶醇147.5......"数字像沉重的锁链,却困不住她每天清晨六点准时响起的闹钟。
那年平安夜,她揣着热乎的烤红薯推开宿舍门,羽绒服领口还沾着促销现场的彩带。"商场圣诞活动,扮八小时雪人挣了120!"她掰开红薯分给我们,热气蒸腾中,我瞥见她手背上溃烂的冻疮。而她正专注地把掉在桌上的红薯皮捡起来吃掉,仿佛那是米其林餐厅的甜点。
毕业散伙饭那晚,小满破天荒点了罐可乐。易拉环拉开时"嗤"的轻响,像是打开了她锈迹斑斑的话匣子:"你们知道吗?大二那年我妈把邻居小孩推进水沟,家里赔了三万。"她摩挲着起毛的袖口,"我打了四份工,有天在公交车上睡着坐过站,急得蹲在路边哭......"霓虹灯透过玻璃映在她脸上,把泪痕染成斑斓的星河。
十年后的同学会上,有人刷到某山区小学的报道视频。画面里穿米色针织衫的女教师,正蹲着给孩子们系鞋带。镜头扫过她手腕上的电子表,正是当年我们众筹送她的毕业礼物。忽然有女生指着屏幕惊叫:"快看教室后面!"斑驳的黑板报右下角,一行粉笔字倔强地立在那里:"除了拼命奔跑,我们别无选择。"
火锅蒸腾的热气里,不知谁轻声说了句:"她终于给自己买了件新衣服。"满桌的酒杯突然都安静下来,只有红油锅底在"咕嘟咕嘟"翻涌,像极了那些年她在开水房接水的声音,像极了命运齿轮缓慢转动的轰鸣。
发布于:贵州省